玫瑰门的作品赏析

2025-04-07 01: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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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在《玫瑰门》中塑造了几位典型女性形象,她将这些女性放置在与男性的不断周旋中,来展示她们的苦难生活,从而揭示出女性由身体觉醒到灵魂觉醒从而完成自我觉醒的艰辛历程。
姑爸在短暂的一生中主动遮蔽女性身体以显示对男性权威的认同,最终换取的却是男性对她身体残忍的伤害。她在新婚之夜由于新郎的逃跑,使她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怀疑,从此开始主动抹杀作为女性的性别差异,遮蔽自己的身体:通胸嶙腰,穿着男性服装。她的身体是未觉醒的,因而女性的自我性别意识被掩盖,这是在男权社会里不愿正视自己女性身份的表现。铁凝说过:“只有正视自己才能开拓自己,每一次开拓自己既是对世界的又一次发现。”姑爸未能完成对自己的开拓,反而努力把自己装扮得像个男人,想以一种依附的姿态在男权社会中寻得一点儿保护,但结果却是越走越远以致迷失自我,最后,拼命争取到的,恰恰是男性对她性别意义上的伤害。
身体觉醒的司绮纹因对“两性关系”抱有致命的偏见,带着扭曲变形的心灵痛苦地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司绮纹在与华致远第一次结合时,身体便感觉到“这是互相的攻击又是互相的吸吮”,灵魂伴随着身体的最初觉醒也苏醒了。她审视着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很僵很懒,觉得自己很散又很完整”,心头升腾出一股复杂的感觉,好像“是对自己的怜惜又是对自己的厌恶”,这可以说是女性的自我性别意识在司绮纹心中作祟,她开始意识到女性身体的差异性,伴随着这种身体上的觉醒,一种隐隐约约的对男性的敌意在她心中萌芽。当走进婚姻后,这种敌意因丈夫对自己的嘲弄和蔑视而越来越强烈,庄绍俭对她身体的侮辱使她逐步陷入痛苦的深渊,她的灵魂承受着由身体的痛而引发的分裂和扭曲。“多少年来司绮纹练就了这么一身功夫:如果她的灵魂正厌弃着什么,她就越加迫使自己的行为去爱什么。”她开始了对男性疯狂的,具有变态性质的报复:她首先将自己女性的身体亵渎给公公看,并报以蔑视的笑;丈夫死后,她又把拼尽全力打理好整个家庭作为战胜男性的最有利说明。
在两性关系中,司绮纹试图“靠着否定性不断吞食对立面,不断扩充自我,从而实现自我”,这种意图使得她将男性和女性放置于相互对抗的位置上,为彰显自我意识,她通过压抑男性的自我意识,达到“打破他者把外部世界联结起来的锁链,压制和排斥‘非我’的世界”的目的。当司绮纹慢慢变老时,她依然注重自己的穿着,喜欢涂脂抹粉,她在极力向男性展示作为女性的性别差异,渴望自己的女性身份被认可,然而变态的心理、扭曲的人生、疯狂的行为已经使她作为一个女性的灵魂极度扭曲。正如铁凝所说:“她无时不在用她独有的方式对她的生存环境进行着貌似恭顺的骚扰和亵渎,而她每一个践踏环境的胜利本身又是对自己灵魂的践踏。”由于身体美和灵魂恶的相背离,身体的觉醒和灵魂的未觉醒,使司绮纹没能够争取到真正的女性性别意义。她把女性由一种受压迫带向另一种受压迫——如果说以前是男权社会给予了女性更多的束缚,那么现在灵魂未觉醒的女性则亲手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竹西那受生命本能冲动的身体觉醒抑制了她的灵魂觉醒,她的盲目和狂热逼得爱情逃之天天。竹西是身心较为健全的女人,相比姑爸的以身体为耻,竹西大胆地爱自己充满女性特征的丰腴身体,出浴后她“就那么随便地把自己的身体转向眉眉”,毫不掩饰女性身体的美。相比司绮纹的灵魂扭曲,源自于生命的本能净化着竹西的心灵,也使得她的行为光明磊落。铁凝在谈到自己塑造的女性形象时曾说:“懂得欣赏自己,并敢于公开欣赏的人,原本是可爱的。”然而竹西在身体上的觉醒来自于潜意识,是受生命本能的驱动,这使得她在处理两性关系时,表现出对人类伊甸园时期的那种纯粹性爱状态的一味追求,她并没有敏锐地意识到应该在两性关系中争取作为女性的性别意义。她的灵魂也是未觉醒的,这导致了她爱情的盲目与带有原始冲动的狂热,她的进攻逼得喜欢她的男人连连后退,最终也造成了叶龙北对她的逃离,而投奔了精神上的伴侣苏眉。
身体的觉醒,意味着司绮纹和竹西迈出了女性自我觉醒的第一步,然而却因灵魂未觉醒,她们没能真正摆脱受男性捉弄和伤害的命运。
苏眉的成长过程完整地阐释了女性由身体觉醒到灵魂觉醒的艰难历程。小时候,苏眉欣赏着竹西健美的身体,首次获得了对自我性别的认定,此后在与婆婆司绮纹的相处中,她的灵魂不断地发生激荡与升华。升华后的灵魂对苏眉现实的生存状态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叩问,这在每一章后面的灵魂独白中有直接的揭示:理性成熟后的苏眉,在婆婆身上看到了女性未觉醒的悲剧,以此来审视自己,逐渐剔除掉她作为女性内心潜藏的人性之恶,这种心灵的自我拷问充分展现了苏眉灵魂觉醒之路。最终,由于无意参与了婆婆恶意安排的捉奸行动,苏眉深刻体会到了人类自私与残酷的一面,觉醒的灵魂受此震荡,促使她决定出走来逃离婆婆的视线。苏眉的出走是必然的,灵魂觉醒后的苏眉一步步成熟起来,她的成熟凝聚着姑爸、竹西、司绮纹等几代女性的人生体验与厚重积淀,这使她对于女性的悲剧有了透彻的认识。苏眉的出走表明了一种姿态:决心塑造一个全新的女性形象来摆脱女性悲剧的宿命,实现女性的自我解放。许多年后,妹妹苏玮在回想跟苏眉逃跑的那个夜晚,就说:“当时我什么都用不着知道,我就知道跟着你。就像儿歌里唱的‘我们永远跟着你,人类一定解放。”出走后的苏眉脑海里时常浮现出那“鱼在水中游”的画面,可以看出她寻求自我解放的过程中一直伴随着对两性关系本质的思考,她的自我解放内在地要求建立一种新的两性关系。面对叶龙北的追求,她不像婆婆那样仇视叶龙北进而想尽办法压制他,也不像竹西那样抱着一腔的原始欲望扑向他,她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叶龙北,作为一个女性和他进行着精神上的平等对话。她试图在与男性的和谐共融中来彰显其性别的差异性及女性的性别意义。在苏眉身上可以看到女性自我解放的希望。 《玫瑰门》主体部分采用第三人称叙述故事情节,展现社会现实和人物命运;在每偶数章的最后一节用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结合的方式,用“我”(成年的苏眉)对幼时苏眉的表白来展示当时眉眉的心态,以及成年后的苏眉对自己幼时的心态、行为以及生存环境的评价,同时又借机表达了作者自己的人生观和艺术观。
作品通过第三人称叙述,精心塑造了司漪纹、姑爸、苏眉、宋竹西、罗大妈、叶龙北等一系列人物形象,并通过描述人物性格的异化、怪诞,行为的激进以及各个人物之间的纠缠、错综复杂的关系,从而不言自破地揭示特定社会环境(文革)对人心灵的毒害,对人性格异化的催化作用和对人物命运结局的掌控作用,表达了对封建传统文化的批判。在这部长篇小说中,铁凝简直像一个有着多年丰富经验的医师,运用“望闻问切”的诊法,“诊断”了各色各异的人物:司漪纹的“表现欲”(表现自己的才能,以防止别人对自己“无视”“鄙视”“欺凌”)“窥视癖”(发现别人隐私,以期在人际“较量”中享有主动权,实现自我保护),姑爸时而清醒又时而疯癫的状况,叶龙北的精神压抑,眉眉的童年意识等。
为了求得精益求精,弥补单用第三人称叙述的不足之处,表现更为广阔的内容,铁凝在每偶数章的最后一节中又改用了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的叙事方式。用人称的转换来叙写苏眉,通过成年苏眉与幼年苏眉的对自来展示苏眉内心的呐喊,使读者仿佛是坐在苏眉的身边听她倾诉,感受她的心灵成长过程。大大缩短了苏眉与接受者之间的情感距离,给人一种亲近感和真实感。同时作者又通过成年苏眉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虽然这种叙述人称的突然转换和同一人物的不同时空对白方式在初读时给人一种“不适”感,但它在作品的表达效果方面所起到的积极作用是不可忽略的。
在作品第三人称的叙述过程中,作者介绍了眉眉所不知道的司漪纹的过去、司漪纹的现在和司漪纹与眉眉生活的“纠缠”,整体性地记述了整个故事情节。但这种叙述方式缺乏对人物内心的描述,容易导致读者因获得信息量不够而对作品的理解欠深欠广。因此,作者又巧妙地在每偶数章的最后一节通过成年苏眉与幼年苏眉的心理对话来展示眉眉的内心世界,从而补充了作品的表现内容,让读者了解到了人物的内心深处,便于他们对作品有细致的分析和深入的领悟。
在作品的第二章第五节中,作者通过第二人称对话将幼年苏眉的唱歌事件和成年苏眉的唱歌事件放在一起诉说,实际上是在告诉读者,不是眉眉唱歌五音不全而是婆婆的横加干涉才使她失掉了唱歌的勇气,让读者深切地意识到了司漪纹对眉眉成长的影响。并进一步指出,眉眉推妈妈肚子的原由也不是真的,并不是她对别人的回答“因为妈妈的肚子太难看”。而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在那里将有一个与你同生存的生命”。这个小生命将与她共存于天地之间,将与她争夺生存的时空。于是苏眉才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推母亲的肚子企图扼杀这个小生命。这对人性潜在的“恶”的真实赤裸的描述,让读者认识了童年苏眉的心理,认识了一个早熟的苏眉,同时也会对小说中多次提到的“伊万雷帝杀子”的故事有更深切的理解和把握。正是作者将第三人称叙事与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的叙事完美地结合起来,才营造出了美好的艺术效果,若这些内容信息仅靠第三人称的叙述是不可能如此完美地表达出来的。
这种从第三人称到第一人称、第二人称的转换,缩短了苏眉与接受者的审美距离,使小说的真实感和亲切感大大增强。叙述方式改变后,叙述者便与苏眉合二为一,极大地缩短了作品人物与读者的认知距离,强化了读者的“参与”意识,给接受者以身临其境之感。
在作品中,作者描写了五岁的眉眉推妈妈肚子这一情节,在前文的第三人称叙述中仅仅交代“也许她哭是因为她没把真正的理由告诉爸妈,她对真正的理由作了藏匿”。而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作者并没有用第三人称去平铺直叙地解释。因为作者明白,第三人称的平铺直叙固然能使读者从中获得一定的信息,但这种方式很明显地给人一种作者在幕后操纵叙述者的感受,使这种理由具有明显的作者认定倾向。因此,铁凝巧妙地把对这一行为原因的解释放在了本章的最后一节。用成年苏眉对自己幼年回忆的方式娓娓道来,这种解释方式发自眉眉的内心,当然也就自然而然地诱导读者信以为真,去认同这一解释。这种表达方式,不仅让读者了解了苏眉的外在真实,而且也领会了苏眉的心理真实;不仅拉近了读者与作品的距离感,也拉近了读者与作品人物苏眉的距离感,大大增强了作品的亲切感和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