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含义

2025-04-12 02: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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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锦瑟》 作者:王 蒙
  很难设想一首脍炙人口的诗却是十分地曲奥艰险,达到了众人难解、专家也无解的程度。很难设想一首一味深奥、乃至绕脖子花式子的诗却流行得家喻户晓。
  《锦瑟》的特点是它被广泛接受、广泛欣赏、广泛讨论,却又没有定解,歧义歧议甚多。说明它有一种易接受性、易欣赏性、讨论价值与讨论兴趣。没有定解也就是可以有多种解,因而既难解又易解,这是难解与易解的统一,晓畅与艰深的统一,实在辩证得很。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里无一字一词生僻,几乎每个字词都可以原封不动地用在白话文里。“锦瑟”呀,“五十弦”呀,“一弦一柱”呀,都是大白话。“无端”、“华年”、“思”,稍微文一点,但仍通用至今。由锦瑟弦柱而思过往的岁月,不费解。一弦一柱是指具体的瑟上的一弦一柱,还是比喻往事历历密密,如弦弦柱柱长长短短排排列列于眼前,乃至是指弦弦柱柱发出的声响?都行,毋需深钻力争。因为它不是法规条文。
  “无端”二字要紧。无端是无来由,无特别具体的固定性之意,即此诗此情此思,不是因一人一事一地一时一景一物而发,不是专指一人一事一景一物一时一地。它不是新闻,不要求不提供新闻必备的诸“W”(何人何时何地为何如何……),它有更大的概括性与弥漫性。无端又是无始无终无头绪之意。本来一切感情思想都是具体的、有端的;一切有端的感情思绪却又都可能与过去的未来的、意识到的未意识到的、精神的肉体的、原生的与次生的个人的经历经验相关,乃至与阶级的社会的人类的宇宙的经历经验相关,所以又是无端的。而义山此诗的无端性更强更自觉罢了。
  无端还因为这是深层的语言。去商店买货、给孩子讲书、向老板求职,那是需要把话说清楚的,需要把语言规范化、通用化、逻辑化;长吁一声,百感交集,无端愁绪,欲语还止,叫作无言以对,叫作言不达意,言不尽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里提到的“言”是表层的交际语言。求不可言之言,求直接写“意”之言,便是诗,便是深层语言了。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只要对典故稍加解释,这两句便于明丽中见感情的缠绕,并不费解。典故可以是谜语,就是说另有谜底,也可以不是谜语,就是说无另外的谜底,只是联想,只是触发,触景生情,触今思(典)故,那么,引用典故便是一种“故国神游”,是今与古的一种契合,是李商隐与庄周与望帝之共呜与对话,李商隐有庄生之梦庄生之迷庄生之不知此身为何之失落感,又有望帝之心望帝之托望帝之死而无己的执着劲儿。
  把诗当作谜语猜,猜中了也未必是定论,猜中了也难算解诗。《北京晚报》目前载文称白居易的“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去处”为谜诗,谜底是“霜”。说老实话,这个谜底相当贴切,霜如花而非花,成雾而非雾,夜生而昼消,蒸发后哪有什么去处?这样的解释难以推翻,只是煞风景得厉害,盖以诗为谜,以破谜(认闷儿)的方法解诗,这个路子就太无诗意。(有这么一解聊备一格倒也挺妙。)
  “沧海月明珠有泪”,何其阔漠、原始、深悄!不知鲛人故事,也会为此句的气象情调所震惊。“蓝出日暖玉生烟”,使震惊近于晕眩的读者又徐徐还阳,舒山了一口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节奏更加放慢,信息量更加减少,似乎是高潮后的一个歇息,歇息中的一个淡淡的回顾,使读者最后平静下来了,斯李的几首著名的行情七律,尾联表面看似乎未见佳胜,更非“豹尾”突翻,不是欧亨利的小说路子——全靠结尾抖包袱取胜。“相见时难”一诗的结尾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来是空言去绝踪”一首,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结束,“昨夜星辰昨夜风”一首,以“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结束,都比较平淡舒缓。诗人是把劲用在颔联和颈联上的,不像例如长吉那样,在高峰之后再立险峰,这就更易攀援领略,其道理如陆文夫《美食家》小说中所论,几道大菜吃过之后,上的汤应该清淡,清淡到可不放盐也。
  八句诗引完,越引越是大白话,从词语句的角度看,明白晓畅易懂。从形式特别是音韵方面看,更是上口,整齐合律,绝不诘屈聱牙。语言明白(有时还有些艳丽如锦瑟,华年,蝴蝶,春心,杜鹃,珠泪,玉烟诸字)、形式整齐、音韵流畅,使这首诗读起来舒服,美妙,它绝不是一首以读者为“敌”的故做艰深的诗。它读着一点也不费劲,不做难。
  那么它的深奥费解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呢?无端便觉广泛,便觉抓不着摸不住,强解无端为有端,自讨苦吃,自然艰深。这是从内容上看。从结构上看则是它的跳跃性,跨越性,纵横性。由锦瑟而弦柱,自是切近。由弦柱而华年,便是跳了一大步,这个蒙太奇的具象与抽象,物器与时间(而且是过往的、一去不复返的时间),有端(瑟、弦、柱都是有端的,当然)与无端之间的反差很大,只靠一个“思”字联结。然后庄生望帝,跳到了互不相关的两个人物两段掌故上去了。仍然是思出来,神思出来的,故事神游游出来的。游就是流,神游就是精神流心理流包括意识流。再跳到沧海那里,诗胆如天,诗心如海,从历史到宇宙,从庄周到望帝,从迷蒙的蝴蝶到春心无已的杜鹃,一下子变成了沧海月明的空镜头,然后一个特写凸出了晶莹的珍珠上的泪迹,你能不悚然么?你能不感到那样一种神秘乃至神圣的战吗?你能不崇拜这时间与空间的无所不包无所不在无端无已吗?华年是时间,庄生望帝的回溯激活的也是时间感,而“沧海月珠有泪”七字一下子把你拉到了空间,由沧海明月之寥阔而至于珍珠泪痕之细小,由沧海明月之广旷而至于珍珠泪痕之深挚并近缠绵,呜呼义山,所感所写真是到了绝顶了啊!
  然后蓝田玉烟的镜头淡出,暖暖洋洋,徐徐袅袅,是“思”平静下来了么?是“游”歇息下来了么?我们回到了地球,回到了中国,回到了例如陕西蓝田,多了几分人间味。比如气功入定,现在开始收功了。比如交响乐,引子过去了,呈示过去了,发展过去了。追忆惘然之情,已是袅袅余音,淡淡的再现了。以电影手法而论,已是淡淡的回闪了,观众已经站起来了,黑帘已经拉开了,光束已经照进来了。“可待”乎,“何待”乎,“当时”即“当时”抑“现时”乎,人们争着这个就像观众争着一部电影的未看清的情节一样,也许根本没争完,电影已经散场而观众已经散去了。
  这种结构的非逻辑性、非顺序性是李商隐的一些抒情诗特别是无题诗以及脍炙人口的《锦瑟》的一大特点。它的词与词之间、句与句之间、特别是联与联之间所留下的空白相当大,所形成的蒙太奇相当奇妙,这些正是这些诗的引人入胜之处。
  以明丽的诗语诗句诗联组成迂回深妙的诗情诗境诗意,这是李商隐这一类诗在诗艺上的巨大贡献,是关于语言层次的一些学说的一个很好的例证。就是说,这一类诗证明,人的思想感情并非一开始都采取都形成表层可用的语言形式,所谓可以意会,不可言传,就是难以用表层语言表达的意思。追求不可言之言,便有《锦瑟》曰诗。欲将不可言之言变成可言之言,欲将一首深邃的抒情诗变成一首明确的悼亡诗、咏物诗乃至感遇诗、怀人诗、叙事诗,便益感诗之艰深莫测。
  这样的诗也同时是汉语的奇妙性的例证。汉语不是以严格的主谓宾结构,以语法的严密性为其特征,而是以其微妙的情境传达乃至描绘为其特征的。(可参看张颐武发表在《钟山》今年三期上的一篇文章)。杜甫诗有句:“幼子绕我膝,畏我复都去”,解释也是聚讼纷纭。换一种动词有人称变化,名词有主宾变化的语言,就根本不会产生这种产生疑问的诗句。起码对于诗来说,这难道是汉语的弱点吗?换一种语法严密,各种词随着它们在句子中的语法地位而严格变化的语言,还能有中国文学,中国文化,例如,还能有《道德经》或者《锦瑟》吗?
  这种大跨越的非逻辑非顺序结构造就了奇妙的意境诗境,也带来了一定的随意性。这里说的随意性只是叙述事实,不含褒贬。例如,起码按现代汉语读法平仄上韵脚上没有不一致处的《无题》——“相见时难”一首,让我们拿来与这首诗搀和起来重新排列组合一下吧,我们可得例如:“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首。亦可得“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枝思华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一首。如果不考虑对仗,甚至于可以搀上别的义山《无题》七律中的诗句,另集几首。例如“相见时难别办难,一弦一柱思华年。身无彩风双飞翼,蜡炬成灰泪始干。曾是寂寥金烬暗,夜吟应觉月光寒。此情可待成追忆,锦瑟无端五十弦。”这些新排列的诗虽不无勉强,毕竟仍然像诗。这里形式的完整统一与感情的相通起了巨大的作用。古诗搞集句令人成癖,不知道算不算“玩文学”的一种该批该判的恶劣顿向?联系到具有现代派慧名的“扑克牌”小说,不又是我中华古国早已有之了吗?能有什么启示么?
  《锦瑟》:诗歌的隐喻及其他
  作者:邓玉霞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是唐朝著名诗人李商隐的著名诗作《锦瑟》。这首诗的盛名是与其晦涩费解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解读文字一直在多少人心中留下了回音?——置疑是在我们每一次重读这首诗都感到有某种心灵上的交流但又无法清晰地将这种感受表达出来之后留存的。
  一部作品产生后有它自己的命运,连作者本人也无法左右它的流向。因此我个人倾向并尊重每一位读者对这首诗的理解。即一个读者通过阅读在其间感受或领悟到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基于个人情感体验上的契合,还是经验和知识上的认知和判断。因为我觉得一首优秀的诗歌就是应该取消单向的意义的指向,就是应该通过语言组成一种有意味的形式从而形成意义的张力。
  当然,我这样的宽容或者说兼容是不是说我就是一种中庸和没有自己的立场呢?显然,这不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相反,我是想在此基础上寻找另外一种进入这首诗歌的方式。因为这首诗的晦涩、费解及多义性涉及一个与诗歌密切相关的概念——隐喻。我想从诗歌的隐喻来谈谈我对这首诗歌的理解或者说认识。
  一般来说,我们看一首诗歌,尤其是古诗,我们首先看到的就是意象,即客观的外在景物与诗人内在情思的统一体,象(客观物象)是融合着意义指向的。它一般都是揭示事物之间外在的相似之处,相当于我们通常所说的“明喻”。比如“明月几时有”(苏东坡)中的“明月”